狄青走后,众夫人议论纷纷,皆言狄青竟敢如此大胆,带兵私搜天波府。唯有穆桂英一人沉默不语。
佘太君示意大家安静一下,朗声道:“我天波府与狄家,素无恩怨往来。此番狄青如此妄为,怕是其中有什么隐情。众位,我杨府之中确定无人前去夺印杀人的吗?”
众寡妇齐声道:“确无此事!”
佘太君低头沉吟片刻,说:“狄青乃是皇亲,又功高盖世,此番他认定我杨家杀死了他的两个儿子,必向圣上状告。看来,老身不得不上殿去面圣了!”
她随即吩咐管家杨洪去备马,又向众寡妇道:“此番上殿面圣,必将狄龙砸牌之事奏明圣上,让天子决断是非。”
众夫人皆点头称是。
不一会儿,杨洪已备好了马,正要搀扶太君上马,忽然有人来报:“朝中的传旨来府!”太君只好带领众夫人接旨。
天波杨府仪门大开,把传旨官迎入银安殿。
传旨官身后跟进一群宫中的侍卫,个个锦袍玉带,威风八面,来到银安殿,抖擞精神,拉长声音说了声“圣旨到——!”
天波府男女老小,除佘太君外,齐齐下跪。
太君急忙将龙头金杖举过头顶,点了三点。
这是太祖皇帝御赐的金杖,见天子可以不行跪拜之礼,只要将金杖点三下即表示已行跪拜。
传旨官展开圣旨,朗声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因南唐叛乱,朕特宣天波府佘赛花随旨上殿,共商平乱大计,敬遵圣谕,望诏感恩。钦此!”
佘太君与众夫人谢恩毕,接过圣旨。传旨官道:“老太君,圣上有请,还望太君随下官走一趟了。”
太君点头道:“那是自然。”
说完便嘱咐众夫人道:“你们皆在府中候命,不可轻举妄动,待老身从宫里回来再作计较。府内的一切事务,暂由桂英打理。”
穆桂英道:“是!奶奶你就放心去吧。”
佘太君在杨洪的搀扶下扳鞍上马,别看她岁数有些大了,可身子骨还是硬朗得很,驾着宝马绝尘而去,不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
穆桂英一直等到望不见太君的身影了,这才回头对众夫人道:“诸位婆母,还是先请回房休息吧,这里由桂英守着消息便是。”
六夫人大刀王怀女道:“狄青乃皇亲国戚,一言九鼎。太君此去面圣,祸福能测,不如大家都随桂英一起候在此处。”
穆桂英想了想,说:“也罢,那桂英就随各位婆母一起等候便是。”
看到各位夫人太太都不愿离开,穆桂英也没办法,只好找了个空子,对杨金花道:“金花,你随我出来一下,为娘有话要问你。”
杨金花脸色煞白,战战兢兢地说:“是……”
母女二人一齐走出银安殿,来到殿外的庭院角落里。
穆桂英沉下脸,问道:“金花,你老实和为娘交代,到东门校场比武夺印,杀死狄祥、狄昭的那个宋朝卿,是不是你扮的?”
杨金花吓得哆哆嗦嗦,连忙跪倒在地,向她母亲请罪道:“请母亲恕罪,确是孩儿一时糊涂所致。只怪那狄龙欺人太甚,孩儿怨气难平,这才女扮男装,去了东门校场。本想夺了帅印挫挫他的锐气,怎料狄祥狄昭半路截杀,孩儿迫不得已,这才和排风出手伤了他们。”
穆桂英气得牙齿直打颤:“你这个冤家,为娘多少次嘱咐你,千万不要惹是生非,还特意关照你,莫要到校场争那什么帅印!你倒好,不仅不听为娘的话,还出手伤了人家性命!那狄青岂肯善罢甘休?”
杨金花跪行两步,一把抱住穆桂英的腿,哭泣道:“娘,孩儿知道错了,请您责罚孩儿吧!如果狄家非要让杨家为狄祥、狄昭偿命,就请杀了孩儿一人,莫要连累整个杨家。”
毕竟骨肉情深,穆桂英的心霎时软了下来,叹了口气道:“事情既然这样了,也没有其他什么办法可行。你先去嘱咐排风,此事万不可声张,先把你们夺来的帅印,找个地方藏好,待太君从金殿回来,再做打算。”
杨金花满脸垂泪,点头应道:“是,孩儿谨遵母亲教诲。”
佘太君去了多时,依旧不见回来,银安殿内众位夫人太太无不焦心如焚。
忽然门外一阵马蹄声响起,年迈的杨洪骑着翻身从马背上跳下,跌跌撞撞地跑进银安殿,脸上带着泪痕,一进大殿就跪倒在众夫人面前,哭诉道:“各位夫人太太,大事不好了!”
穆桂英走到杨洪面前,把他搀了起来,问:“老管家,何时如此惊慌?”
一旁的众夫人也七嘴八舌的问道:“杨洪,你随老太君一起前赴金殿,现在为何只有你一人回来?老太君现在何处?”
杨洪喘了口气,语无伦次地把刚刚发生在金殿上的事情道来:“太君和狄青二人在圣上面前争辩,谁知圣上竟向着狄家,有意治我杨家的罪。太君一怒之下,顶撞了圣上,现在已被圣上下旨,绑赴法场,只待午时一到,便要开刀问斩!这……还是万岁爷亲自监斩啊!”
众夫人义愤填膺,纷纷大骂:“岂有此理?想我杨家,为了赵家天下出生入死,如今却落得个问斩的下场,还有天理在吗?”
杨洪说:“老太君前去法场时有话让在下传给众位夫人。”
穆桂英问:“太君说了什么?”
杨洪说:“老太太说,杨洪,你前去传话给我那些老少儿媳,让她们顶盔带甲,罩袍束带,挂剑持枪,上马提到,前来法场造反?”
“啊?”
众位夫人太太听得全都目瞪口呆,楞在当场。
老太君一直以来忠心耿耿,扶保大宋江山,从来没有说过一句造反的话。
今天这话说的尤为莫名。
穆桂英又问了一句:“杨洪,你老实说,老太太是这么说的吗?”
杨洪点点头:“对,就是这么说的。”
“你可知道,太君是从来不会说这样的话的?”穆桂英紧接着追问。
“哎呀,少夫人,这不是官逼民反吗?想我老杨家功昭日月,皇上却把脸一抹,就绑了要斩。就算老太太有点过错,白发苍苍的也不至于被斩首啊。你说,老太太能不反吗?”
听到杨洪这么说,众位夫人太太也异口同声的说:“对啊,桂英你还在犹豫什么?既然老太君都这么说了,咱们就反出法场,斩了那个昏庸的皇帝!”
穆桂英仍是怀疑,对众位夫人太太说:“各位婆母,此事真假难辨,切不可轻举妄动,如果是杨洪听错了,那可真是抄家灭门的弥天大罪啊!”
桂英一句话,就把这许多长辈全部阵了下去,顿时也都犹豫起来。
六奶奶大刀王怀女说:“桂英,你就下令吧!再犹豫下去,恐怕老太太真的要横尸法场了。”
穆桂英又反复思忖了片刻,把心一横,喝道:“众女将听令!”
“有!”众位夫人太太齐声应道。
“带甲上马,俱在府外等候,随我一起去法场救出太君!”
“是!”众位女将本来就已经披挂整齐,只要去库房提出兵刃,就可以直接杀向法场。
杨洪早就令人在府外备好了众位夫人的战马。
穆桂英身穿金丝锁子甲,胸前护心镜,头戴凤翎盔,两束雉鸡翎垂在脑后,腰束一条百花锦簇玉带,外罩一袭银白色走兽袍,脚上黄色香油牛皮战靴擦得珵亮,腰悬七星宝剑,后披一件大红色迎风靠氅。
手提绣鸾刀,胯下桃红马,威风八面,凛然可畏。
她将战刀挂在得胜钩上,挽起缰绳,对整装待发的各位女将下令道:“出发!劫法场,救出太君!”
众女将齐声吆喝。一时间,杨府上下百余号人人沸马腾,一齐向法场杀去。
穆桂英一马当先,驰到午朝门外的法场上,那里人山人海,围观的百姓把整个法场围得水泄不通。
她勒住战马,在人群外打了个圈,只因人群太过密集,怕战马踏伤了无辜百姓,一时无法找到进去的路。
六奶奶大刀王怀女赶到,性格暴躁的王怀女早已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打马一鞭,大声喝道:“呔!前面的人赶紧闪开,别撞了我王怀女的马!”
人群听到马蹄声和呐喊声,纷纷闪向两边,让出一条道来。
诸位女将这才从人群的缝隙中穿过,来到法场上。
法场中央,老太君独自一人被绑在那里,等待行刑。
王怀女被气得血贯瞳仁,大叫一声:“反了啊!”
法场的监斩官是大宋天子仁宗皇帝,两旁坐着天官寇准和平西王狄青。
法场上的骚乱,也引起了御驾的注意。
宋仁宗赵祯谓左右曰:“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前来法场捣乱?”
一旁的狄青离开座位,凝目细看,只见为首的那名女将,凤盔金甲,跃马横刀,好不威风,那是一名千娇百媚的美娇娘,又是一名冲锋陷阵的花木兰。
狄青向皇帝回禀道:“启奏万岁,擅闯法场的,是浑天侯穆桂英和天波府的众位寡妇太太。”
宋仁宗一拍御案,龙颜大怒:“岂有此理?难道整个天波府想反了朕的大宋江山不成?”
狄龙、狄虎两兄弟闻言,说:“启禀万岁,待末将前去将逆贼就地伏法!”
得到皇帝的许可后,兄弟二人提刀上马,策马冲下监斩台,一阵吆喝,冲入法场。
刚刚在东门校场的失利,让兄弟二人蒙羞,此时正好找到个机会,在万岁爷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狄龙擎着鬼头刀,大声呐喊:“谁人如此不要命,竟敢前来劫法场?”
大刀王怀女此时正跳下战马,要去解救被捆绑的佘太君。穆桂英二话不说,从得胜钩上取下凤鸾刀,迎了上去,接过狄龙的马头。
狄龙、狄虎二兄弟深知穆桂英的神威,丝毫不敢大意。狄虎也提了云头刀,拍马上前为他哥哥助战。
穆桂英一人迎战二敌,却毫无惧色。只见她跃马横刀,率先接战的是狄龙。
两人马颈交错之间,穆桂英已经砍出了第一刀。
狄龙急忙提刀招架。
刚挡下了一招,就在两人马身相交时,穆桂英的第二刀已然砍至。
狄龙慌乱之下,只好一仰身,后背靠在马鞍上,仰面躲过了致命的一刀。
就在两人马尾相去之时,穆桂英反手又是一刀。
此时狄龙的战马已经相去甚远,只听得脑后有风声骤至。
心知不妙,然已无招架之力,心里暗叫一声:“哎呀!想不到我狄龙,今日竟要丧命于此!”
只好闭目等死。
若是在战场上,穆桂英这一马三刀的绝技,已然是炉火纯青,天下无敌。
辽国、西夏的多少强敌,都丧命在她的刀下。
但是穆桂英念到狄青也是大宋栋梁,又刚丧了二子,而且还是死在自己的女儿手上,于心不忍,下不了杀手。
就在刀刃正要砍到狄龙的脖子时,忽然一抬手,手腕往上一翻,转过刀锋,用刀背狠狠地击中了狄龙的钢盔。
狄龙“哎呀”一声,身体像个破沙包似的翻落马下。
仅一个回合,名震京城的大太保狄龙竟被穆桂英打落马下。
在一旁观战的狄青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
若不是穆桂英手下留情,狄龙早已成了刀下亡魂。
狄龙惊魂未定地从地上坐了起来,双手扶住自己的脑袋,暗自庆幸自己竟然保住了脑袋。
只是脑袋被打得头晕目眩,好不难受。
抬手想把钢盔摘下来,谁知几番用力,竟摘不下来。
原来穆桂英刚才那一下,竟把狄龙的头盔打到了变型,却未伤到狄龙分毫。
此时狄龙的脑袋和变型的头盔卡住了,一时间无法摘取下来。
这一招,非要力度把握到刚好,若多用一分力,狄龙的脑袋怕是也得像他的头盔一样变型了;若是少用一分力,狄龙摘了头盔还是可以继续带甲上阵。
刚和狄龙走过一合,迎面狄虎又迎了上来。见哥哥被打落马下,气得不由哇哇大叫,抡起大刀便向穆桂英砍来。
只见穆桂英马不停蹄,一俯身避过狄虎的大刀。又在两人马尾相去之时,穆桂英一仰身,后背紧贴着马背,仍是用刀背,奋力往后一扫。
狄虎如他哥哥一般,还没反应过来,已被打在地上。
此时,旁边的官兵发一声喊:“不好啦!有人劫法场,兄弟们抄家伙上啊!”
无数官兵提着兵器向天波府的这群女人杀来。
跟在穆桂英身后的那些太太夫人也赶到了,个个勇猛似虎,抡起大刀,如砍瓜切菜般对着乱哄哄的官兵阵营就是一顿砍杀。
一时间,伤者无数,惨叫连天。
穆桂英接连砍翻了五六名官兵,勒马挡在官兵和杨家女将中间,对着官兵们娇叱道:“浑天侯穆桂英在此,不要命尽管上来领死!”
怯于穆桂英和杨家众位夫人太太的神威,官兵们面面相觑,纷纷往后退去。
穆桂英抬起头,看到了监斩台上的御驾,正被无数羽林军团团保护着。
她回头对众位夫人太太说:“诸位婆母,天子御驾正在那边,待桂英杀上前去,向天子禀明其中原委,诉清我杨家的冤情。”
说罢,用刀背一拍马屁股,胯下的桃红马如离弦之箭,飞一般地直射出去。
这一举动,把狄青吓得够呛,他急忙用身体挡住圣上的御驾,大声喊道:“快保护皇上!”
穆桂英单枪匹马,冲散了前来阻截的羽林卫士,如入无人之境。就在眨眼间的工夫,已冲到距离皇帝御驾不到三十步的距离了。
宋仁宗赵祯吓得龙椅倒翻,御驾摔倒在地,结结巴巴地叫道:“有,有人行刺!快,快护驾!”
狄青手中紧紧攥着九耳八环大刀,用刀尖指着穆桂英喝道:“浑天侯,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策马冲撞圣驾!还不赶紧下马请罪?”
穆桂英的战马丝毫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直向皇帝的銮驾冲过去,嘴里高喊:“狄王爷,请让开,杨府蒙冤受屈,今日要禀明圣上。”
“桂英,你给老身住手!”忽然,身后传来佘太君的呼喊。
穆桂英急忙勒住战马,打马跑了回去,这时,杨府的兵马已经团团把太君围了起来,以六夫人大刀王怀女为首,纷纷向佘太君施礼道:“婆母娘,儿媳们奉命到此,请老太太您赶紧下令,咱们是先杀了那个昏君,还是先占领王城?”
“胡闹!”佘太君怒不可遏,训斥众女将道,“你们这人人顶盔带甲,杀气腾腾的,这是想干什么?”
穆桂英已经打马回到法场内,甩镫离鞍,下了坐骑,也向太君禀报:“杨门女将奉太君之命,现已全部在此集结,请太君查点!”
佘太君也有些懵了:“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穆桂英心知不妙,知道被管家杨洪骗了:“这……奶奶,不是您让杨洪回府送信,让杨家女将前来法场,反了大宋江山吗?”
“对啊,确是杨洪传信说的!”穆桂英身后众女将纷纷点头附和。
“胡闹!真是岂有此理,杨家祖祖辈辈都是忠臣良将,嘴里从不说半个反字。你们现在如此大张旗鼓,策马冲撞王驾,这可是灭门的死罪啊!”
老太君继续怒斥众位女将。
众女将心里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让她们前来法场救人,都是管家杨洪的主意。
她们都自己闯了大祸,一个个楞在原地,不敢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