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巴晚上八点还在学校转悠。
负责二年级家政课的前辈说旧的缝纫机和布料都在旧校舍,在开学之前需要清点好,报给工作人员,由组长决定如何处置。
白雪是从这所学校毕业的,想着也许是最后一次踏进自己曾经学习玩乐的旧教舍了,便自告奋勇前去清点了。
但是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打开家政教室的门的时候,意外地发现里面有人。“同学,我们在散学仪式的时候就说过,旧校舍是不允许进入的,这个暑假它就要被拆除了。就算已经放假了,这样玩再怎么说也是会被处罚的。”
“可是就是因为不会有人来了我才出来的。”坐在缝纫桌上晃着腿的少女从桌子上跳下来,落地一点声音也没有,仿佛只是羽毛,轻飘飘的。
“诶?‘出来’?”本来训斥学生就有给自己壮胆的成分,白雪巴还想着终于有人可以一起了,轻松了那么一点点,可是当看清楚面前的女学生,却更加恐惧了。
这张脸她是有印象的。小小的两个虎牙,左眼下两个简直是可爱加成的泪痣,吊眼梢……明明没有站在一起,巴却知道,眼前这个人是比自己矮上十厘米的,就算加上头顶上翘的呆毛,也是没有自己高的。
“健屋花那同学?”她的声音颤抖了。健屋花那是小两届的学妹,自己毕业的时候,就是她代表在校生致辞,也是她给自己戴上毕业的花。
自己甚至还和她在戏剧部搭过几分钟戏,那孩子对着自己的角色念着表白的话语,眼里的热情要把白雪燃尽了,尽管她知道健屋眼中的仅仅是角色,而不是自己。
毕业之后自然就没见过了,最后几次看见和她相关的,还是她的寻人启事,出现在地方台的新闻上。上面是张截了一半的彩色生活照,健屋和另一个穿着校服的女生站在一起,但那位女生肩膀以外的部分都被截图去掉了。然后最后一次,不过是同一张照片,改成黑白了,上了东京新闻的头条。
“白雪前辈?你还记得我啊……”本来笑得很开心的女孩子在听到自己的姓氏的之后,却抿紧了嘴唇,将那对诱人的虎牙掩在樱唇后,“这是最后的暑假了,能留在这里陪我吗?”说着就像白雪巴走来。
白雪巴浑身的鸡皮疙瘩暴起,“十分抱歉,恕难从命!”将教室的门猛地关上,也不顾包臀裙的制服和5厘米的高跟多么不方便,简直是撒腿就跑。
从楼梯下来的时候崴了脚,但是她真的不敢停下。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连门卫喊着让她登记签退的声音都在身后几百米开外了。
在家休养了好几天,还没养到能穿高跟鞋的程度,白雪巴就快坐不住了,那个女孩每夜都出现在梦里,有时是学生时代的自己站在戏剧部的教室里,和她对望着,感受着自己正在加快的心脏的鼓点,偶尔几次,还会出现假戏真做,自己抓住健屋的手腕,亲吻她的情况。也有时候却是在那天的旧教舍,健屋花那不靠近,不远离,只是在缝纫机前站着,口中念叨着“白雪前辈,不,白雪老师,您能不能把我缝起来呢?”说着那个肉体就突然坍塌,变为肉块。
事发一周后的正午,白雪巴实在忍受不了夜里的折磨了,喝了酒壮了胆,带着供奉用的雏菊,在门卫那里登记了来访,借口办公过后去了旧校舍。
本来做好了遇不上健屋的准备的,毕竟幽灵之类的只在晚上出现才是常识,但是到教室外,就透过窗户看见那个少女趴在桌子上,正百无聊赖地玩着自己的麻花辫,试图把白色的发尾摆在嘴唇上当胡子。抬头看见白雪巴的时候,眼里的伤感只保留了一瞬,变被欣喜取代了,让白雪巴怀疑自己是在自作多情。
这幽灵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怨灵。
“白雪前辈!你来看我了!”她叫着,甚至都没有像那天那样按照生前的习惯行走,而是直接飘了起来。
“停停停!”白雪巴还是被吓住了,“请你好好走路!”
健屋落在地上,显得很受打击,呆毛都耷拉下来了。“那你进来好不好,我不是什么坏人的,请不要怕我。”
“……”为什么这句话像是自己欺负了她,明明幽灵才是更恐怖的存在。
“哎……”叹一口气,最后还是缴械投降,打开门,走了进去。这绝不是因为自己的心脏曾经为了键屋加速过几分钟,也不是因为自己是一个对可爱的女孩子没辙的女人,仅仅是因为不安抚好这个幽灵的话,自己的心脏可能就停止跳动了。
虽然说心脏是消耗品也说不定,但是如果真的停止跳动了,那还是很可怕的事。
“我给你带了花……”将那束雏菊摆在胸前,竭尽全力做出一副“我是来和谈请不要伤害我”的恭顺模样,后半句话还没说出口,面前的健屋却突然哭了出来。
“我不要我不要!求求你不要把我当逝者看待好不好!至少这个暑假,请让我做回一个高中生,请你做回我的前辈好不好!为什么要带给逝者的花给我!”
“啊,我只是觉得这花很好看……”说出来的话白雪巴自己都不信。
“真的?”幽灵的眼泪大概是收放自如,落下的泪水也没有在地上留下哪怕一丝的痕迹。
白雪巴最受不了可爱的女孩子睁着水灵灵的眼睛仰视着自己。显然变成幽灵并没有削弱健屋的杀伤力,白雪巴简直快要也变为幽灵,伴着健屋一起飞走。
“坐下好好说话!”白雪猛地往后退,却已经背抵着门板,退无可退了。“是这样的,我希望你不要再给我托梦了,我快要神经衰弱了。”
健屋花那没有坐下,只是疑惑地望着她,“白雪前辈你在说什么?我并没有给你托梦啊?我真的没有坏心思的,如果在梦里吓到了你我想说我很抱歉但是我无能为力。”说着还后退一步,鞠了一个躬。
本来想着这样说白雪巴应该理解了,但是抬头却看见了白雪巴羞红了的脸。
健屋花那愣了一下:“也没必要这么害羞吧……我觉得是可以理解前辈的恐惧的。”
“不是……只是……你没有想要引诱我过来的话,我为什么会梦见……”
“引诱?”健屋花那眨巴着眼睛,似乎想到了什么,“前辈不会是梦见别的什么H的事了吧?”
白雪的脸更红了。
本来是开个玩笑,没想到真的猜中了,健屋的脸也变热了,尽管她是个幽灵一样的存在。“如果我告诉你,是我勾引你来的,因为我一直喜欢你,你会怎么样?”
“你不是。别套我话了,演剧部的。我认输。”白雪别开脸,确信自己是被耍了,这个演剧部出身的学妹就算故去多年看来也实力不减。
“那陪我演一场戏,好不好?”健屋的声音有些颤抖,带着些兴奋,也带着些黯然。“我不能离开这座教学楼。在旧校舍被拆除之前,尽量来陪陪我,演我的恋人。不然我就每夜来你枕边索你的魂。”
“好。”
这是没有观众的戏,白雪只是每天先去新校舍的办公室处理事务,回家之前再到旧校舍里,陪着健屋花那插科打诨,游走在各个旧教室,调侃着已经变为白雪同事的旧时老师。
“佐藤老师原来很喜欢健屋我的,但是有一次我不知道怎么的上课就睡着了,还错过了值日。那次他可失望了,之后也很少抽我回答问题了。”
说着,健屋花那想要拿起剩下的粉笔头,在值日生栏里写下自己的名字,可是最多只能拿起,不能再动作了。最后是白雪巴帮忙写上的,左边一栏写着“健屋花那”,右边紧跟着一个“白雪巴”。
“佐藤老师现在也很喜欢你。我有一次值周巡逻的时候路过了他的班级,听到他还在夸你,说曾经有个很可爱的学生,上课也很认真,可聪明了,还多才多艺,哪像他班上某些同学,社团社团不行,考试考试不行。”白雪巴说着转过来看着健屋,“你最棒了,没人忘记你,开心一点吧。”
这个时候健屋花那就会把脸埋在白雪巴的胸口,嚎啕大哭。白雪巴并不介意她哭,毕竟幽灵的眼泪不会打湿自己的衣服,她介意的只是被听见明显加速的心跳。
有时候白雪巴会带酒来,安静地坐着,和健屋花那说说话。“我第一次来这里见到你在,说实话真的被吓到了,回去之后还做噩梦,但是现在看来,你也不是什么可怕的孩子。”
“白雪前辈都工作了还不知道吗?幽灵啊鬼啊都不可怕,只有人是最可怕的。”像是想起了自己的被害,健屋花那开始盯着自己半透明的手掌发呆。
然后她就被抱住了。并没有感觉到被另一个的手臂包围的压迫和充实,她和白雪巴的接触总是不真实的,这种时候健屋就会特别厌弃自己,想着早知道会发生那种事,为什么不告白,或者搭戏的时候,就干脆把那个意中人拉进自己怀里,哪怕是需要踮脚,也先吻上去。
想是这么想,但是不确定对方感情的基础上,这样做还是有些不妥的。
“别叫我白雪前辈了。叫我巴就好了。我也叫你花那,好不好?不是演恋人吗,这么见外。”白雪巴的嘴角还挂着一点酒,整个嘴唇都泛着光泽。
只是一点酒而已,却充当了电流的介质,使得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微妙了起来。
“那么,巴,”健屋花那笑了起来,“既然是演戏,演剧部的要求可是很严格的,你能做到什么地步呢?”
白雪巴却答非所问:“我说,你其实应该算已满20吧?”
“如果你想这么认为的话,我当然是。”
于是白雪巴什么都不说了,只含了口酒,抓住健屋花那的手腕,把她整个人压在了课桌上,吻了上去,将酒渡给了身下的地缚灵。
事实证明,就算拥抱的感觉似是而非,但某些事的满足感却是可以很充分地体会到的。
白雪巴就这样充当了健屋花那恋人役的临时演员。为时两个月,零片酬。
旧教舍被拆除后,那个长着俏皮虎牙的地缚灵不见了,连带着这所学校的女家政老师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