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好奇是谁教你的剑法,你的招式看起来就跟那些画十字的老古董一样可笑……但那都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我从诞生的那一天起就在和这帮十字军战斗,你的招式在我看来就跟庄稼把式一样简陋至极,真亏你还能用着这套不知道被我干掉多少次的剑法撑到现在呀,快放弃吧,你没希望的。”
“咕唔……”面对着大维齐尔——或者说是他手中的那把刀,阿莉埃诺尔苦苦支撑,咬牙切齿地问,“为什么……你要做这样的事情……你……难道不是个战士吗?”
“战士?嚯哦~这个高尚的词对于一把刀来说真是过誉了。你说的没错,至少曾经我以为我是一个战士,啊,为荣耀而战,为信仰而战,我所渴求的鲜血必定要从敌人身上来获取。”
他喃喃嘀咕,挥刀的攻势不曾停歇片刻。
“可你知道我有多难嘛?时代在进步,武器在更新换代,现在的人都隔着十万八千里拿把烧火棍对打,说不定再往后面人们用的武器战斗时连对面人影也见不到了。而且就算用到我的时候,为了尝到鲜血,我还得劈开皮甲、布甲、锁子甲、铁甲、钢甲……或者是后来的什么复合型防弹衣、魔力屏障、附魔合金钢之类的?我太难了,我只是一把刀!我只是想要鲜血,我不想去劈开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他愤愤不平地说着。
“但后来,我们想明白了。”
“我们”,说这个词的时候,那千百年前附身的妖刀,和现在的大维齐尔,都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有一个人的到来,让我想明白了。那是二十年前的时候,那时我还在跟神圣王国满埃及地打仗,有一天,一个异端裁判所的家伙找到了我,对我说‘你并不是战士,你只是渴求鲜血’,从那一天起我想明白了,哈哈,我们想明白了!我其实不求什么荣誉信仰,向原来的同伴挥剑,神圣王国就让我附身的这个人做这个国家的大维齐尔,这片土地上有多少鲜活的生命,我都可以尽我所愿地去取,我再也那么艰难地战斗了——啊,还得注意可持续发展,这对保护我们的世界是很重要的呀,嘻!”
阿莉埃诺尔啐了一口:“真是邪恶,自甘堕落的家伙。”
“到底是谁在我面前这般咒骂我?希望长公主殿下不是临时起意信口胡诌,不然我都要把我眼前从异世界来的小客人当成一个老古板的十字军了,在我面前的究竟是何人?”
阿莉埃诺尔冷哼:“我什么都不是,不过是她的一段妄想罢了。”
“嚯嚯~妄想?”他嬉笑,“真巧,我也是!我们谁不是呢!”
“我于杀戮中绽放,从鲜血中穿行,无数人使用我去杀死别人,杀人者、被杀者的怨念、妄想最终造就了我这把神明的祭司刀,让我明白了鲜血之下众生平等……胡大不会在意献给他的祭品是来自谁的、怎么得到的,战斗也好,荣耀也罢,都不过是获得鲜血的途经,辛苦杀死恶狼的血是血,轻松宰杀羔羊的血也是血,为什么不用最好的方式获取鲜血呢?鲜血的真谛就诞生自千百年来无数人贪婪的妄想,我就是人们自讨苦吃,亲手唤醒的易卜劣斯!”
“而你?哈,一个十字军的虚幻妄想?本质上其实和我也没什么区别,不幸的是,你这段可怜又弱小的妄想今天就要和你的主人一起终结在血红的死亡里,今天之后不会有人记得你,也不会有人记得她——现在,你们快去死吧!”
阿莉埃诺尔的防御支离破碎,面对他疯狂的攻击他毫无招架之力,再过两个回合她的剑就会被挑开身首异处,她落下了悔恨的泪水。
为什么我这么弱小,这么没用。
不但来不到终点,还要……还要撘上她的性命。
就跟过去一样……在那艘漂泊的孤船上。
狂风骤雨、电闪雷鸣,几条木船在一望无际的地中海上孤苦伶仃地漂泊着。
年轻的十字军战士从甲板下走上来,绝望地大喊:“艾莉,船没救了!那些可恶的威尼斯人在我们的船上做了手脚!”
“我们到不了埃及了!”
“不要放弃!我们身后就是君士坦丁堡,是可耻之徒们沉溺的酒坛,离开那里踏上旅程的我们已经无路可退!”阿莉埃诺尔死死地握住船舵,大雨打湿了她黄褐色的短发,高过船舷的骇浪打得她浑身湿透,但她仍然在呐喊,“我们是主真正的勇士,必将受到保佑,踏上埃及的土地!”
然而主最终还是没有显灵,狂风海浪一重比一重高,一艘接着一艘的木船粉身碎骨,沉没在了这惊涛骇浪之中,很快,阿莉埃诺尔的船也翻了,无数心怀愤懑的战士连陆地的影子看不到,都淹没在这汹涌黑暗的大海里。
温暖。
黑暗。
柔和。
舒适。
这就是……即将死亡的感觉吗?
好奇妙。
阿莉埃诺尔望着残骸飘浮的水面,喃喃地伸出手,想去触碰,但只是离水面越来越远,再奇妙的感觉也盖不住最后的绝望。
吾主……这是您对我的惩罚么。
您还是……不肯原谅我……
对不起……
如果是在地面上,她已经哭了吧,但被水淹没的她能得到的只有无穷的黑暗与沉沦……再沉沦……
“艾莉!”
一位少女焦急地呼唤她。
是谁……
主……是您么。
“你已经很努力了。”一双白皙的手将十字军战士从彻底沉没的边缘中拉了出来,将她搂在温暖的怀抱里,轻轻安慰地说,“辛苦你了艾莉,接下来,就请都交给我吧……”
……
“——去死!”
这是绝杀一击,她的防守架势彻底崩溃,她护身的长剑背格开,胸前洞门大开,大维齐尔狞笑着朝她的首级挥刀而来。
就在这时,本来已经闭上眼睛认命了的她,突然睁开了双眼。
眼睁睁看着向自己挥来的弯刀,刀光在她的眼里闪烁,却引不起她丝毫的动摇,随着弯刀的接近,她的身体也在向后倾倒。
“什么?”
明明似乎再进一寸就能切开她的肌肤,见到猩红的血液,但是始终无法触及。
“嘿!”
他挥刀。
“嘿啊!”
他再挥刀。
但无论他怎么挥刀,都无法看到眼前的少女,她就像一个缥缈又实在的幽灵一般,踩着诡谲的步伐,让刀剑始终无法触及丝毫。
可恶的十字军,就继续躲吧,只要我继续进攻压制着你无法举剑反击,我看你能躲到什么时候——噗唔!
“怎么……回事……”
她整个上身失去重心直接仰倒在了地面上,她空出的手撑在地面,趁着对方挥刀的空档直接双脚朝天踢,踹在了大维齐尔的胸怀里,生生打断了大维齐尔那延绵不绝的疯狂攻势。
这是一个他怎么也想不到会在与一个十字军战士对战时会遇到的招式。
“喝——喝——哈……你、你……”他面目狰狞,捂着受创窒息的肺腑憋红了脸,怒目圆瞪,终于缓过一口气,大口大口地深呼吸,“你……怎么回事!?你怎么回事!”
“艾莉她休息去了,现在是我的回合。”翻身挺立,她灵活轻巧地起身站定,瞬息间重整架势,与之前沉稳如山的简朴架势不同的是,她现在的架势更加灵活多变,却仍然有骑士简朴沉稳的影子。
“所以……现在站在我面前的就是正主?”大维齐尔手上的弯刀转了个刀花,重整架势,调整呼吸,他擦拭了一下沾血的小眼镜,却越擦越脏,干脆把眼镜丢了,看着卡比拉·派西亚的身影冷笑连连。
“我看穿你的招数了。”卡比拉·派西亚反握长剑,冷冷地看着眼前血手累累的恶魔,仗剑直指呵道,“她这场未竟旅途的终点,她的遗憾,她的愿望,她所梦想的一切,就由我卡比拉·派西亚来给一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