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现在的时间已经到了中午,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挥洒进来。
雪奈醒来的时候床上已经没有直子的身影了。
身下的床单皱巴巴的,凌乱不堪,像是被小猫乱抓了一通。雪奈睡在垫着的薄毯上,她翻了个身将小脸往里缩了缩。被窝里没有留下直子的体温,只有二人昨晚一夜旖旎之后的凌乱痕迹,摸上去仿佛还能感受到那时二人的炽热体温。
雪奈稍微从睡醒的朦胧中清醒了些。
从厨房里隐约传来风铃一般的少女的轻吟,是直子在清声哼唱,除此之外还有清脆的碗碟碰撞的声音。
雪奈的鼻子嗅了嗅,空气中泛着好闻的香味。
看来在她醒来之前直子就已经起了床,连早点(午餐?)都准备好了。
虽然还想再继续睡下去,但雪奈更想要见到直子。有了这个念头之后,她便驱赶着睡意,有些吃力地从床上爬起来。
“好累……”
雪奈小声哀嚎着,伸了个懒腰,朦胧的眸底堆着深深的疲惫。
她鲜少会遇到这种“不愿意起床”的时候,就算是小时候上学,她也不需要直子和伯父伯母来特地叫她起床,比起同年纪的小孩,她总是做得很好,这算是小时候常常充斥心底的不安感留下的后遗症。
但今天与那时不一样,雪奈对起床有一万个不情愿。
实在太累了,除了累,还有来自于心底的某种依恋在作祟。雪奈已经记不清多久没有经历过这种浑身脱力的感觉了,不仅浑身都酸痛得快要散架,就连脑袋也好像有些思考停滞,浑浑噩噩的清醒着的状态,就好像是醉了酒一般,实在是难以形容的体验。
或许,就是醉了酒。醉的是直子那引人堕落的名为恋爱的酒,现在的雪奈还处在宿醉的泥潭中。
除此之外,还有从腿间隐隐约约传来的刺痛感,这样陌生的感觉似乎是在一刻不停地嚷嚷着“恭喜从纯洁毕业”这样的令人在意的话。
那不单单是因为第一次的经历带来的隐痛,还是被迫以张开着腿的姿势维持很长时间之后留给肌肉难以承受的酸胀感。
该说是新奇吗?
其实因为昨晚发生的事情,也让这样完全脱离掌控的体验也变得不讨厌起来。
雪奈抱着软软的枕头,枕头的棉絮里似乎还残留着直子留下来的好闻干净的味道,她又不自觉地深深吸了两下。
昨晚……她和直子的“女仆游戏”一直进行到深夜。
扮演着“女仆”的直子,对身位“主人”的雪奈进行了长时间的侍奉拉锯战,可惜的是,“主人”根本不堪一击,被女仆制裁得一塌糊涂,几乎是一整晚的时间,这个不中用的“主人桑”都被“女仆”压在身下“侍(róu)奉(lìn)”。
——虽然对雪奈来说,被直子做这样那样的事情毫无疑问很幸福也很舒服,可这对雪奈的体力来说也是一次非常严格的考验。
不是什么缺水与否的问题,而是货真价实的已经感觉到了身体深处在发出哀嚎,濒临机能崩溃的身体一次次地要求停下,可是身为被爱的人的内心又在渴求着“到底能做到哪一步呢?这样被直子所需要和享用的机会下一次还会有吗?所以无论如何请再加油一下”。
这样,身体和内心完全走向了两个相反的方向,最后导致的结果就是——雪奈终于在一次难以想象的刺激感中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权,还没来得及道晚安就直直睡了过去。
“睡过去”只是淑女的说法,通俗来讲就是,“昏迷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因为对手是直子。
雪奈本就是不擅长运动的那一类人,凡是涉及到体力活动的事情雪奈都会感到苦手,她的体育成绩也就堪堪中游的水准,这是她的短板。成为代理人之后这样的情况因为秩序之力的加持而好转了很多,但和经历过无数次战斗、坚持着长时间的训练的直子比起来还不是能因此而飘飘然的程度。
雪奈的持久力不行,她没有彻底掌握秩序之力运用的诀窍,基础体力的消耗速度很快,这一点很快就成为了她的弱点而被直子所利用起来,作为攻破她的防线的武器。
所以,雪奈取得主动权的次数寥寥无几,多半时候她都只能趴在下面被索取,最后,干脆也不反抗,任由直子怎么喜欢怎么来,这样反倒更节约体力。
一想到昨晚发生的事情,雪奈就脸颊发烫。
她扔下枕头,寻来衣服,才刚刚穿上内衣,卧室门在此时被推开了。
“呀~你已经醒来了呀。”
直子的身影出现在房门口,她穿着围裙,围裙下是单薄的睡裙,透过薄纱质的衣裙隐隐约约能看到她身上的纱布,光滑的曲线和诱人的蜜壑。
“早安,雪奈。”
“早安……”
雪奈看直了眼睛,然后忽然惊觉自己根本只穿着内衣。
一抹羞红爬上脸颊,雪奈下意识地微微侧身,光滑的香肩微微隆起,代替胸前和腿间的风景闯进直子的眼中。
雪奈还是没有办法做到坦然地将自己的身体坦露给直子看,有些不自然地缩着身子,但她根本察觉不到自己这样只穿着内衣半遮半掩欲拒还迎的动作落在直子的眼中有多诱人。
“那个……直子,你的伤还好吗?”
“没什么大碍,吃了早餐之后还要去医院复查一次。”雪奈凝脂一般的肌肤很轻易地激起了艾芙尼尔上前品尝雪奈的欲望,但又很快被艾芙尼尔不动声色地隐藏起来,她笑道:“再说了,我的身体昨天晚上你不是亲自确认过了吗?——主、人、?”
“唔……”
雪奈读懂了艾芙尼尔眼底的狡黠,羞赧地低下头去。
一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雪奈就感觉到脸颊在发烫,她不太敢继续和直子对视,移开目光羞得恨不能找个地方钻进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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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羞得满脸霞红的雪奈,艾芙尼尔却是满眼笑意,干脆摘了围裙坐上床去。
“有什么好害羞的,你还没醒的时候该看的我早都看光了。”
“哎?”
这个人在自己睡着之后偷看?
雪奈僵住。
艾芙尼尔轻笑一声,缓缓地从旁侧搂住雪奈,低声在雪奈的耳旁吹气。
“不该看的,也看了。”
雪奈只觉得自己的脸都快熟透了。
“不仅看了,还摸过了,也品尝过了,是什么形状什么温度什么味道我都一清二楚哦。”
不要再说了……
雪奈彻底明白了,直子偶尔也是会作弄人的。
“主、人、~”
这两个字咬得特别重,艾芙尼尔的手指在雪奈的下巴划过,从雪奈的肩颈滑落,轻车熟路地就把雪奈剥了个干干净净,覆上了她身前的柔软。
那熟悉的触感令雪奈不自觉地微微缩了缩肩膀。
雪奈自觉地闭上眼,微微昂着脖颈向后靠在艾芙尼尔的身上,任由艾芙尼尔挑弄。
不得不承认,艾芙尼尔的手指很修长,很灵活,很有力,不愧是耍枪的人。
就是这双手——让雪奈无数次地沦陷其中,被轻易地摘取她的花蕊,与直子的体温而一同带来的那令人战栗的触感、拨断理智的酥麻一直到现在都还徘徊在雪奈的身体里。
艾芙尼尔留下的触感还未褪去,身体一直到现在都似乎还没有缓过来,只是被直子撩拨了两下就变得有些发烫,那令人迷恋的快.感几乎又要被直子挑弄得苏醒过来,雪奈仰起下巴,粉嫩的嘴唇向着身后人摇曳,如微风里招摇待采的花。
艾芙尼尔也自然而然地俯下头。
指节施加的力道随着呼吸加重,雪奈的双手无法抱住身后的人,无处安放的手不自觉地覆上自己发热的身体,任由自己一步步瘫软,沦陷在艾芙尼尔的怀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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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姐妹二人吃完早餐来到医院,已经是临近午间了。
比起前几天今天的医院并没有那么忙碌,前几日负责照顾艾芙尼尔的护士小姐并不在,艾芙尼尔独自找到医生,很快换了药,然后完成了复查。
“目前看来恢复得很不错,艾芙尼尔小姐,按照这个势头兴许只需要等待一周时间不到您就能完全康复。今天开始,用药会稍作调整,这是用药明细单……”
“看吧,就说没什么事了。”
艾芙尼尔冲着雪奈使了个颜色,吐舌偷笑,意思很明显,那就是“今天的约会不准找借口推辞了哟”。
雪奈没好气地在艾芙尼尔的大腿上小小地掐了一下。
“就算恢复不错也要多多注意,不能得意忘形了!”
“的确如此,艾芙尼尔小姐您的身体状况还是要多多注意一些为好,避免预料之外的情况发生。”
医生深以为然地点头符合,继续说道:
“总之,您现在的身体状态没有什么问题,具体的复查报告我们会在随后发送到您的手机里,请注意查看。”
医生在电脑上操作了几下。
既然身体没有什么问题,艾芙尼尔就没有什么别的担忧了,她想了想,忽然问道:“说起来,今天医院看起来似乎安静了许多呢,那些士兵已经出院离开了吗?”
“你问那些士兵啊……说是出院离开倒也没错,但他们的治疗还没有结束,只是换了一个地方而已。”
“咿?他们现在情况怎么样?”
艾芙尼尔之所以会关心那些士兵,有一部分原因就在于:那些士兵都是在对抗侵蚀体和天使的战斗中负伤的,大多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侵蚀感染,而其中被天使的光束所波及的那一部分人身上都出现了非常值得重视的异化现象。
他们都与艾芙尼尔一样立刻被送上了手术台进行了组织切除手术,以此来阻止身体内侵蚀能量的扩散,可以说,如果当时他们没有被及时送往这里,那么他们最终的下场几乎是注定的——一旦侵蚀能量从伤口扩散开,那么感染率的上升就成为了定数,他们会在无限的痛苦中很快化为“残渣”,最后袭向自己昔日的队友和这座城市的其他人类。
医生也看出了艾芙尼尔眼底的担忧和顾虑,轻叹了一声,说道:“这里终究不是专门的隔离点,他们之中有不少人都在伤势稳定之后转移了,留下的人也渐渐地送往了其他的医院接受后续治疗,他们是保卫城市的战士,一定会得到最好的安排的,艾芙尼尔小姐不必太担心了。”
“嗯……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艾芙尼尔点点头,又问道:“那,西琦友纪她也出院了吗?刚才经过她的病房的时候,我看到病房似乎空出来了。”
“西琦小姐啊……她是今天早上出院的。”
“她还好吧?”
“她……恢复情况还不错,不过她不是因为这个原因离开医院的。”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难以言说的事情,医生的表情有些微妙。
“她说一直躺在病床上让她看起来不像个医生,今天早上才刚换了药就离开了……”
“还……蛮有她的风格的……”
艾芙尼尔苦笑一声。
看来得打电话去和这个随性的友人聊聊天了。
本想着今天来医院的时候比较匆忙所以没有准备什么探望的礼物来,结果被探望的人就离开了,也不知道算不算巧。
没多久,护士送了几盒药过来,医生将药交给艾芙尼尔,说道:“在养伤的期间同时要注意不要喝酒、食用过辣和其他带有刺激性的食物……”
医生交代了一些药物服用和伤势修养期间的注意事项之后艾芙尼尔便带着雪奈离开了。
艾芙尼尔并没有直接离开医院,而是带着雪奈来到了特别看护区,和其他区域比起来,这里的病房就显得尤其安静了,还有值守的士兵在。
这里是专门应对特殊案例和需要隔离病例的,只对代理人开放的病房区域。
椎名凛和楓鈴诗音的病房就在这里。
探望楓鈴诗音和椎名凛,是艾芙尼尔每一次来到医院都会做的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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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内的空气是沉重的,特别病房是专为应对代理人的特殊情况而设立的专门区域,在这里行走时,充斥着药物味道的空气会令人心情压抑,而在此处巡逻和值守的士兵们的身影无不提醒着来人——这里是与日常彻底隔绝开的地方。
楓鈴诗音和椎名凛的病房就设置在这片区域内,作为被安置在这里的二人,她们所面临的状况都是尤其特别的病例。
沉睡着的楓鈴诗音暂且不论,因为侵蚀率的升高而被送到这里看护的椎名凛是罕见的侵蚀率超过了60%之后仍旧没有失去人身变为残渣的特殊个例,在长达三周时间的修养之后,椎名凛的侵蚀率终于渐渐降低了不少。
31.7%——对于普通人来说这种程度的侵蚀率水平已经是足以被列为“编号者”的需要谨慎对待的危险状态了,但对于沟通着秩序之力的代理人们来说,则是相对安全的范围。
病房内,椎名凛安静地坐在窗边,手中抱着她最喜欢的玩偶娃娃。
她的目光越过厚重的玻璃向外眺望。
从这里的窗户往外望,半个西京市尽收眼底,街道上行人与车流喧嚷,但与之隔绝的此处却像是脱离了这个世界一般的安静。
因为病房里所安置的患者的特殊性,这里所有的病房都设置着纤化玻璃,一旦代理人变化为残渣,那么这里立刻就会被严格封锁起来,并派遣其他代理人对残渣进行放逐。
这里所值守的士兵们的存在,并不单单是为了防范外来的危险,更多的是作为一道保险而设置的。
“对不起,前辈,我是不会退出的……”
椎名凛安静地说道,她的目光仍旧望着窗外,艾芙尼尔看不到她的表情。
但她的回答仍旧丝毫没有让艾芙尼尔感觉到意外。
“前辈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果然还是……我无论如何都需要这一份力量,来保护我重要的人。”
她的语气中透着坚定而义无反顾的决心。
“你和纱织很像呢……”
两天前,艾芙尼尔按照与卯月纱织的约定,独自找到椎名凛,“退役或是继续作为代理人而战斗下去?”——那时,艾芙尼尔第二次向她提问。
那时候椎名凛也和现在这样,毫不犹豫地做出了一样的回答——“无论如何都不会退出”。
早在一周之前卯月纱织在体育会场找到艾芙尼尔寻求帮助时,艾芙尼尔就询问过椎名凛,也得到了一样的回答,但今天和两天前的回答比那一次更为坚定。
如果说那时候的椎名凛是因为尚未冷却的热血而做出的选择,那么现在则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的决意。
艾芙尼尔沉默片刻,她并没有立刻对椎名凛的回答做出什么回应,而是缓缓说起:“组织已经决定剥夺纱织的代理人权限和身份了,等到这边对纱织的调查完全结束之后,她会被收回信标,然后作为普通人继续生活下去。”
提到卯月纱织,椎名凛抱着玩偶娃娃的手微微紧绷。
“关于你的组队方面的安排也会有所变动,你回任之后,或许会独自行动一段时间,等待新增人手到达之后的安排……”
雪奈站在艾芙尼尔的身后,默默地看着眼前二人的对话。
这里没有她能说些什么的余地,对于她来说,艾芙尼尔和椎名凛所说的事情太过于沉重。她能理解,但却做不了什么。
她大致知道眼前的黑发少女与名为卯月纱织的少女之间的故事,那两个人的故事还没有落幕,却已经走向了尽头,雪奈害怕自己和直子之间也会迎来这样的一天。
所以她很不喜欢这样的气氛。
“虽然有些话不应该由我来说,但……卯月纱织希望你能退出,你能得到安全、幸福的生活是她战斗至今的唯一理由,如果你的决定会让纱织唯一的心愿落空,你还会毫无迷茫地向前吗?”
“我不知道……”
椎名凛的声音低了下去,她紧紧地抱着怀里的玩偶,脸颊轻轻地埋下去。
“她是她,我是我,如果说纱织为了我能勇敢地迈步,那么换做我来说也是一样的……如果是为了纱织,无论前方等待着我的是什么样的结局,我也一定会去。”
对于卯月纱织和椎名凛,艾芙尼尔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情,那不单单是她对于后辈的喜爱,更多的是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的恍然。
只是,艾芙尼尔和她们所行走的道路不同,最终得到的结局也不一样。
亦或者说,如果艾芙尼尔没有得到这一份力量,那么直到今天为止的一切都会发生改变。
“你和纱织果然很像……”
艾芙尼尔叹息道。
“不一样哦。”
椎名凛忽然轻声笑了笑,转过身来。
“前辈不用担心,我不会离开组织的。我所期望的,是一个被祝福的结局,就像天上的流星一般的……绚烂的落幕。”
“不要随随便便就说出‘落幕’这种话,为了纱织,你也要好好活下去。”
艾芙尼尔看着少女的手中抱着的玩偶娃娃。
她一再地询问,确认椎名凛的真实想法其实也是有着她的顾虑——正如椎名凛所说的那样,如果椎名凛因为纱织的事情而背叛了组织那事情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况且,纱织卸任之后,椎名凛失去了一直在身边支持她的支柱之后又会如何?这也是艾芙尼尔所担忧的事情。
但现在看起来,椎名凛早已经做好了心中的觉悟。
“前辈……”
椎名凛沉默了许久,再次问道:“我还能见到她吗?”
“当然能,总部不会过于不近人情的。”
“那就好……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到她?”
“等你康复出院吧,到时候我会替你安排的。”
“谢谢前辈……”
……
离开椎名凛的病房,艾芙尼尔又去探望了楓鈴诗音。
椎名凛的情况已经日趋稳定,如果顺利的话最近几天就会离开隔离病房回到岗位。
但楓鈴诗音还是没有任何转醒的征兆。
“下次我再来看你,一定要早点好起来……”
艾芙尼尔注视着病床上沉睡着的少女,捧着少女的双手轻轻放开。
她抿了抿唇,转身拉起了雪奈的手。
“我们走吧……”
雪奈回头望了一眼病床上那安静沉睡的少女,轻轻地在心底祈祷,然后跟着艾芙尼尔离开了。
病房的门轻轻合上,二人离开了。
而躺在病床上的少女,她残留着艾芙尼尔手心温度的手指,此时微微地颤动了一瞬,没有任何人发现,又归于了沉寂。
……
————————————
“呼……”
从医院离开,雪奈深深地换了口气,好像这样就能将胸腔里沉积的阴郁全部吐出来一样。
她实在是不喜欢那样压抑的地方,如果不是因为直子,雪奈一个人是决计不会来到医院这种地方的。
从小时候开始她就很讨厌医院,在医院的时候脑海里偶尔会出现一闪而过的画面——雪白的墙壁、针管、晃眼的灯,之类的像是被抛在空中的相片一样,给雪奈带去某种藏在潜意识里令人讨厌的既视感,可一旦雪奈想要细细去回忆时却又像是一头扎进了迷雾里,任何东西都想不起来,像是刚从一个彻夜的梦境里醒了过来。
雪奈不知道这是否意味着什么,她也不太记得自己很小时候的事情,但本能的讨厌却是一直深深扎根在心底的。
看出了雪奈心情不适,艾芙尼尔冲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医院里的气氛很不好受吧?”
“有一点……”
雪奈瘪着嘴,并没有否认。
当然,医院本就是这样的地方,如果不是有迫切的需要又有谁愿意来到这里呢?这里的患者大多都怀着忐忑和郁闷的心情,这样的心情会在空气中扩散,让人难以呼吸。
特别监护区更是如此。
照顾艾芙尼尔的那几天,雪奈对此深有体会,接受了来自西线灾害侵蚀中受伤的士兵们,那里沉郁的药水的味道总是夹杂着难以呼吸的血腥的味道。
而且,见到楓鈴诗音和椎名凛,让雪奈自然而然地会去担忧自己和直子的未来。
真的有未来可言吗?为了保护自己所爱的人并没有错,可是等待着她们的结局却不甚美好。
雪奈的信标“Fifina”是从至今昏迷不醒的楓鈴诗音的手中继承而来的,同样是“Fifina”的持有者,楓鈴诗音的现状就像是在告诉雪奈——“这就是你的结局”一般。
不安的心情在叫嚣着,令雪奈无法从那沉郁的空气中脱身,直到艾芙尼尔温暖的触感揉进她的呼吸里。
“不要想不好的事情,”艾芙尼尔和雪奈向着计程车停车处走去,“今天的时间还很多,好好享受难得的周末吧。”
艾芙尼尔轻轻拉住雪奈的手。
雪奈也自然而然地回握,手指紧紧相扣,从艾芙尼尔手心里传递过去的体温令雪奈感到安心。
“椎名小姐真是一个坚强的人……”
她看向艾芙尼尔,轻声问道:
“直子,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选择?”
“大概也会和她一样吧……我也不知道我究竟会怎么做,但我能理解她的决定。每一个代理人都有着自己战斗的理由,对于凛和纱织来说,便是她们彼此。”
“战斗的理由……一定会有这种东西吗?”
“嗯,明确而且坚定不移的信念是与代理人相伴而生的。”
雪奈转过身,抬头向着医院望去。
明明从病房里往外看视野那么开阔,看什么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从外面向里看却变成了一面黯淡的玻璃。
“那,直子一定也有吧?战斗的理由。”
“有啊。”
“我能知道吗?”
“当然,”艾芙尼尔咯咯地一笑,眼睛眯成了月牙,“不过说出来你可不要笑,其实我一开始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她成为代理人的契机就是大学时的那一次意外,如果不是那样种种的巧合同时凑在了一起,“Ephnel”最终一定会落在雪奈的手中,而自己大概会作为“柳濑直人”这个普通人而一直生活在雪奈与其他代理人的荫蔽之下。
她,永远也不可能站在雪奈的身前保护她。
“你骗人。”
雪奈鼓起了脸,艾芙尼尔一脸无辜。
“我哪里骗人了……”
“要真只是为了活着,直子你只需要逃跑就好了,如果只是你自己的话你一定能从那里安全离开,可是你回头去救了其他人吧?”
“唔……”
话是这么说……
“我只是不喜欢因为失败而丢人现眼而已……”
对艾芙尼尔的说辞雪奈不置可否,轻哼一声,又问道:“那,我呢?”
像是不甘地在寻求主人的注意而窜到腿上来的小猫一般,雪奈紧紧地贴着艾芙尼尔的手臂,不遗余力地注视着艾芙尼尔的眼睛。
她轻轻开口:“直子所保护的人,所战斗的理由,里面有我的位置吗?”
“有啊。”
艾芙尼尔和雪奈站在计程车停车处的站牌前。
“你,还有我的父母,你们都是我最珍视的人,如果说我有一直行走至今的理由的话,那么必定是你。”
“真的吗?”
雪奈的眸子里泛着光,迎着中午明媚的阳光熠熠生辉。
艾芙尼尔艾芙尼尔轻轻拉起雪奈的手,顺势凑过去,就着站牌的遮挡,俯下头去。
发丝在二人的视线中垂下,遮住路人投来的目光。
“当然是真的,毕竟你是我唯一的妹妹嘛。”
……
同一时间——
雙叶绘梨衣默默地握着手机,乌黑的发划过肩膀垂下,她如昨日那般守在能将整个医院都收入眼底的此处,手中的手机正在通话,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少女的声音。
“我是觉得啊……你这样找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代理人与我们生活在不同的世界,艾芙尼尔会救下你只是因为她的职责如此而已,为了那一句话,你何必呢?你都找了她多久了,结果呢?再说了,就算你找到她又如何?她说不定早就不认识你了。”
电话里滔滔不绝地规劝着,但落在雙叶绘梨衣的耳朵里丝毫动摇不了她的决心。
“只要坚持下去,总会有结果的。”
雙叶绘梨衣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把电话对面的少女堵得哑口无言。
雙叶绘梨衣下定决心去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无论如何都会坚持到底,少女对雙叶绘梨衣的性格心知肚明,所以也知道雙叶绘梨衣根本没有将她的苦口规劝听进心里去,只能哑着嘴闷着生气。
沉默稍许,电话那头的少女烦躁地轻哼了一声。
“啊啊啊——算了!反正我说再多姐姐也不会听,反正你眼里根本就没有我!不过就是这么回事,总而言之我明白了!”
电话对面的少女越说越气,“笨蛋姐姐!你就抱着你的艾芙尼尔溺死吧!今天晚上也别回来!也别指望我来给你送伞了!哼!!”
然后电话被挂断了。
雙叶绘梨衣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顿了顿,还是在打开聊天软件找到妹妹,她这才看到妹妹给她发了很多条信息,问候她的情况,叫她按时吃饭,告诉她晚上有雨,给她支招,但她一条都没回。
眼眸微动,雙叶绘梨衣在聊天框输入了道歉和安抚的话,发出。
而就在这时远处闪过一抹纤细窈窕的身影,雙叶绘梨衣下意识地抬起头来。
目光的尽头,两名少女挽着手从人行道的对面经过,在出租车等候站牌前站定。
雙叶绘梨衣手中的动作不自觉地停下了,她直直地望着那两人中打扮稍微成熟一些的漂亮少女,嘴唇微微动了动。
那不是“柳濑直人”又是谁?
她找了整整一年时间的少女,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那个只有自己才知道真实身份的特别的人。
前几日艾芙尼尔受伤去了医院,她从那相片角落拍摄到的窗户外的景观以及网络上留言的推测找到了联合医院。她每天都来,就是为了碰碰运气,希望能见上“柳濑直人”一面,本来只是平淡地“等待、离开”的日常,却没想到真的见到了。
来不及多想,她快步地顺着人流向着少女的方向跑去,可才迈开脚步,她便看到了令她错愕的一幕——“柳濑直人”轻轻地垂下视线,和她身边的女孩越靠越近,然后,嘴唇碰到了一起。
雙叶绘梨衣错愕地望着那暧昧的二人的身影,微微抬起的手僵在了那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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