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茂密的树缝撒下来,在树下绸缎似的长发上落下几点光斑,随着树叶的漂浮来回流动。
沈逾明躺在树下,慢吞吞地翻过一页书,白猫趴在他身上小憩,长长的尾巴环在身边。
他忍不住出神,想昨晚的那个梦,他为什么会做这种梦呢?
不是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
可他根本不认识周嘉月。
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有丫鬟来通禀,秦氏叫他过去。
沈逾明不是很高兴,他昨日对那位殿下不敬,大哥许是告到了母亲那里,要管教他一番。
他过去时秦氏正和木栖说着什么,见他过来,木栖朝他行了礼便下去了。
秦氏端着茶抿了一口,看他站着不动,有些诧异:“站着干什么,阿久,你坐。”
秦氏说道:“我听你大哥说,昨日你爬到假山顶上抓猫。”她仔细看了看沈逾明,看他没受什么伤,也不愿批评得太狠:“那假山我去看过了,阿久,你从小到大我让多少人盯着你,磕着碰着我都不允许,猫,你想养便养,但是你怎么能爬那么高呢?摔着怎么办?”
沈逾明垂下眼不说话,秦氏说了他一顿,还不是很满意:“我往日见粟棠细心又能干,怎么……”
沈逾明打断她:“母亲……”秦氏看他怏怏不乐的,想着他也大了,没再继续往下说,又起了另一个话头。
“昨日你也见着定南王世子了,觉得他人怎么样?”
沈逾明不明所以:“我不喜欢他。”
秦氏笑了笑:“难得我们阿久也有不喜欢的人,那他人看来确实不怎么样。”
沈逾明又有点惭怍,他是不喜欢那位殿下,但他不爱在背后说人是非,这样好像他跟母亲说人坏话一样,何况,他人看上去也不算太坏。
秦氏又道:“那位世子殿下昨日倒是对你一见如故,青睐有加,说了你不少好话,今天还递了帖子邀你出去玩呢,你要是不喜欢我就拒了他。”
要出去玩?沈逾明犹豫了,想要出府的心情占了上风,他委婉道:“他是大哥的贵客,身份又高,拒绝他没问题吗?”
秦氏表情淡淡:“在岭南他是呼风唤雨,来了京,便是板上钉钉的定南王也得安分下来。”
沈逾明没有多问,他听夫子说起过定南王,定南王身体不好,体弱多病,膝下只有一子,刚满月就请封了世子。
从小这般娇宠,这位殿下想来性情不会太好。
“我想去。”
秦氏似笑非笑:“那你就去,要是在外受了欺负可不要回来找我哭。”
春光和煦,冬寒的褪去让四周都变得鲜艳起来。
长街短巷里熙熙攘攘,街上的商贩们摆出来各式糕点果子,小店的布匹,首饰列得整整齐齐,引得往来人驻足。
身量瘦弱的少女手挎着半新不旧的竹木篮,在街边大声叫卖,褐色篮子里装着她早起摘的迎春花和杏花。
素白和嫩黄花瓣混作一团,上面还沾着点点露珠,格外清新动人。
少女往前多走了几步,想要挤到最热闹的人群中去。
结果没有站稳,脚下一滑,整个人就要向前扑去。
旁边站着的人正好伸手扶了她一把,她勉强站稳了脚,稳当地抱好篮子,这才抬头准备道谢,抬眼却愣住了。
这估计是哪家出来玩的小少爷,穿着件浅紫色的镶滚云纹衣,人生得灵秀,旁边站着个俊俏郎君,侧过身来看了她一眼。
她结结巴巴地道了谢,小少爷轻声回了她,看了看她篮子里的花,又侧头看了小郎君一眼。
那位俊俏的郎君微微笑了下,给了她一块碎银子:“你这花倒是好看,卖给我们吧。”
少女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说价格,青望已经殷勤地接过了篮子:“不用找了。”
周嘉月领着他往街市深处走,忍不住笑他:“知道那是什么花吗?怎么看见什么都想要?”
沈逾明拿起朵花,新奇地摸了摸花瓣:“这是迎春花。”
他一路走来买了好些零碎的东西,实在拿不下了,粟棠带着人回去送东西,约好要在聚仙楼集合。
周嘉月没带他去聚仙楼,只引着他往前走,慢条斯理道:“街上新开了家粥店,和我们平常喝的不太一样,是用虾仁,扇贝蒸出的汁水,熬煮出的白米粥,据说味道很不错。”
沈逾明矜持地点了点头,心里有些跃跃欲试:“午饭我们便用这个吧。”
周嘉月一路上对他出乎意料地和煦,虽然他面对这个人还是感觉怪怪的,但是他可以暂时忽略掉。
海鲜粥鲜甜滑糯,沈逾明一口气用了两碗,周嘉月没让他再继续,让人给他装上几盘糕点。
“这家的桂花糕好吃,你带回去尝尝。”
糕点做得精致,沈逾明捏了块尝尝味道,周嘉月又道:“岭南那边的糕点做得更是精细,就是偏甜了些,尤其是糯米糕,有机会带你试试。”
沈逾明轻轻咬了一口,香甜的味道顿时在舌尖弥漫:“岭南的糕点竟能做得比京都更精细吗?”
周嘉月笑了笑:“你会喜欢的。”
聚仙楼今日请了好几位说书先生打擂台,他们过去的时候,粟棠在大堂门口已经等急了,脸色很不好看。
大堂的说书先生恰好告一段落,一时间到处都是叫好声,沈逾明安抚地看了看她,一转眼就被大堂上围着的几个人吸引去了目光。
周嘉月径直带他上了二楼。
说书先生嘴巴厉害,几个说书先生凑到一起更是能将故事讲出个花来,一个个口若悬河,绘声绘色地演绎出千军万马,沈逾明听得入神。
“喜欢听故事吗?”
许是酒楼里太吵,周嘉月离他异常的近,附在他耳边轻声说话,温热的气息打在他耳旁,沈逾明不自觉地抖。
他拉开了段距离才心不在焉地回话:“喜欢的。”
周嘉月慢慢收回了笑容,酒楼里光线正好,他眼睛充满审视地上下打量沈逾明。
不可否认的是,他总是试图在沈逾明身上找云久的影子。这很正常,他们是一个人不是吗?
沈逾明是云久,又不是云久。
他的眼睛是轻快的,明亮的,身上带着挥之不去的少年气。
云久是有些忧郁的,他的眼睛里偶尔会飘过丝丝缕缕的愁绪,但他又是坚韧的,他们度过了漫长的军营生活,不管中间有多混乱,受多重的伤,云久都一声不吭,沉默地熬过去。
他听见来自心底里的质问,这是我的云久吗?
把沈逾明送回家后,周嘉月心不在焉地在书房练字,烦躁不安的心情一点一点平复下来。
属下进来向他禀告:“殿下,最近沈府里的探子异动频频,我们要管吗?”
“你继续盯着,不用管。”周嘉月神色平静,看来沈府倒了是最好的,是不是一切回到最初,他才会遇到云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