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蚀、腐朽,锈迹斑斑的长剑与弯刀毫不清脆地刺耳交织,怒火,怒火!庞大的力量无法撼动长剑丝毫,阿莉埃诺尔静静地凝视这个眼里充满怒火的男人,眼里流露一丝忧伤,手腕拧转,另一只手抚剑身推开了他,长剑倒转,剑柄反击在这个男人的额头上。
他痛呼一声,爆发的怒火被这一记反柄打断了,捂着额头倒退几步,他拿起手,上面是额头流下的鲜血。
“艾奈阿姆!”妻子对他名字朦胧的哀嚎在他眩晕的脑海里久久回响,手上触目惊心的鲜血令他战栗,就算是被黄四娘再怎么打也没有过的、许久未曾体会到的事物,在他的血管里沸腾,那时候他还年轻,是一个战士,虔诚地为胡大献身。遥远记忆中的沙漠、战火,他以为自己要埋没在心底一辈子的事物,正在回来……
“我没事……”
男人把血擦在自己脏兮的土布衣服上,他仍然愤怒,此时的愤怒中却多了一份认真,他沉着冷静下来,打量眼前这个闯入自己家里的女孩,头不回地对妻子冷冷说。
“把孩子们带进屋子里。”
她戴着草帽,遮住了她的上半脸,在击退了自己后没有继续攻击,而是将那柄几乎跟她一样高的长剑,插在面前的土地上,她的双腿开列,双手按在了剑柄上,庄严,肃穆,与之前的态度截然不同。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变化,但他知道,她在等自己。
妻子最后绝望地看着双手拄剑的阿莉埃诺尔,再用同样的眼神祈求地看了自己的丈夫一眼,她牵起两个孩子的手,进屋,关上门。
阿莉埃诺尔与男人默默对视着。
渐渐地,环境变化了。
栖栖、梭梭……
尼罗河沃土上摇曳的稻田,在枯萎、匍匐、倒下。
滚滚黄沙,随风而来。
男人盯着她的身影,活动拿着弯刀的手腕,缓缓地腾挪步伐,试探打量。
阿莉埃诺尔微微仰头,翡翠眼眸里折射出一抹惊心的锐芒。
面前这个浑浑噩噩、眼神浑浊、脸上还有挨黄四娘打的印子的老男人,也不再浑噩,撕去了时光的面纱,充满年轻、信仰与怒火的双眼毫不畏惧地与她对视着。
“开始吧。”
阿莉埃诺尔祈祷般地轻轻说,拔起长剑,微蹲屈膝,长剑作钥匙式挽在身侧。
男人没有说话,左手的弯刀抬起护首,右手的弯刀护住下身,用动作做出了自己的回应。
稻田枯萎,沃土沙化,房屋坍圮,周围再无别物,漫天黄土,滚滚硝烟,心无旁骛,回忆的沙尘,渐渐将两名战士的身影席卷、淹没……
……
二十年前,他还年轻,满怀一腔热血响应了吉哈德的号召,一定要让埃及独立,绝不再当神圣王国的殖民地!
该死的异教徒和王国的狗腿子们,别想再让我们忍痛挨饿,好供你们剥削压榨、作威作福,就算你们强大无比,我也要让你们下火狱!
我们将在海滩作战,我们将在敌人的登陆点作战,我们将在田野和街头作战,我们将在山区作战,在外国鬣狗滚出去前我们决不投降!
……
小时候,牧师经常讲述各种经书里的故事,阿莉埃诺尔都好奇地听着,但她最感兴趣的还是关于那些十字军战士们的故事。
“在几十年前,将近一百年前,你曾祖父那一辈人的时候,东方的塞尔柱人在攻打东罗马帝国,半壁江山皆遭沦陷,我们东方的同胞在那些骑马的异教徒手上受苦难,于是在教宗陛下的号召下,无数心怀热忱的人为了解救那些受苦受难的同胞们,向着未知的东方前进了,你曾祖父就是在那个时候过去的。他们跨过大河,翻山越岭,路遇千辛万难,最糟的时候连饭都吃不上,还要面对那些凶残至极的游牧异教徒……就在这吾主设下的重重考验面前,他们创造了一个奇迹!”
哇啊~小小的阿莉埃诺尔眼里充满大大的梦想,想入非非,浮想联翩,幻想中她已经跨越千山万水来到了遥远东方的神秘沙漠,在连沙子都是金子磨出来的富饶东方,圣城之下,她,未来堂·吉诃德家族的当家长,作为一名蒙主荣光的十字军战士,守护同胞于水火之中,并与那些凶残可怕、会邪法的异教徒作斗争,有钱有名还能向主见证自己燃烧信仰的拳拳之心……
……
“异教徒,死!”双持弯刀的男人向阿莉埃诺尔箭步冲刺,他的步伐忽左忽右,飘忽不定,仿若化为了幻影,一个挥舞着死亡之镰的恶鬼向她迅疾奔袭!
阿莉埃诺尔眼神平静,看穿了他飘忽不定的身形中最真实的攻击方向,挽剑接击,长剑与弯刀直接的接触,亦发出了最尖锐的声响!
锵!
……
空中的直升机将火箭弹倾泻在我们的头上,尼罗河口的战舰在炮轰我们的城市,无人机的导弹锁定刺杀着我们每一个活着的人。
我们有什么?
我们有AK47,我们有手榴弹,我们还有手上的弯刀!我们有信仰!
他的怒火在枪口中咆哮,枪弹在他身边穿梭,蕴含着魔力的无人机定点清除飞弹在他身边爆炸,眼前的敌人正在对他们进行火力压制,军官正用通讯法术定位呼叫停泊在苏伊士运河的战舰对他们做炮火覆盖,身边的战友一个个倒下,而这一切都无法浇灭他心中的怒火!
他翻过作为敌人掩体沙丘,打死眼前的两个神圣王国士兵,看着正使用法术联络战舰的神圣王国军官那错愕的眼神,他毫不犹豫地开枪,却只击碎了军官那魔力形成的护盾屏障。
正要把他打死,手中的AK47却没子弹了,军官拔出手枪向他射击,他怒吼一声,丢下AK47向军官冲去,蕴含着炽热魔力的子弹擦过他的肩膀,中弹的肩膀烧灼得剧痛,带着他整个上半身的衣服都燃烧了,他脱掉衣服一把裹住军官的手枪,军官吃烫地丢掉手枪,他也丢掉燃烧的衣服,用烫伤的双臂死死抱住军官一同滚下沙丘。
他们滑到了下面沙丘,军官一脚踢开他,他狠狠地看着对方,现在他们都没有枪了。
他对军官咆哮战吼,将腰间两侧的弯刀拔出在手,两把钢铁的弯刀寒光凌然。
眼前的军官看着他,就在他眼前,这个异教徒向他信仰的神王默默划十字祷告,然后拔出了他的神圣王国海军军官配剑,镌刻铭文的剑身充盈着魔力,铭文散发太阳般的光芒,能斩断钢铁的热熔魔火附着在了长剑上。
……
锵!
锵!
兵器交接!
黄沙漫漫,硝烟弥漫,狂风席卷,在沙尘暴的中心,两名各自跨越了时空的战士,正将他们毕生的武艺全部回忆起来,并发挥到极致。双刀与长剑,天空血色的新月照耀在大地的圣十字上,在这狂暴之沙的漩涡中愈陷愈深,毁灭一切!
……
“啊啊啊!”
他愤怒咆哮,用他简陋的双刀对抗敌人先进的热熔剑,热熔剑的炽热连坦克的装甲都能融化,更别提他的双刀了,每一次接触,他的双刀都变得炽烫、软化,无法与那工业附魔后的军用武器相抗衡,然而他在进攻,他心里只有进攻,只有过往凄惨生活倒映到心中沉积多年的怒火,如果败亡的代价是回到过去,那他宁可战死在这里!
……
“曾祖父他去到耶路撒冷,打倒了那么多可恶的异教徒,一定很富有了吧!可……为什么我们家还是这么穷呢?”小小的阿莉埃诺尔突然疑惑了起来,她听说过好多伯爵公爵家里都有人在东方的富饶土地上发家致富,安家立业,再不济,也发了笔横财,过得很舒服。
“不,他什么也没拿。”牧师坐着抱着经书,怜爱地抚摩阿莉埃诺尔的小脑袋,“你的曾祖父是个虔诚的人,他从安纳托利亚一路与那些迷途的异教徒作战,再来到了圣城,没有占据这里的一寸土地,一丝财富,等战事结束后就回家了。”
“啊?曾祖父他怎么能这么傻呀!”小阿莉埃诺尔为曾祖父的行径大为震惊,亦为自家困苦的生活大感愤愤不平,“他究竟是为了什么才去东方的呀!”
我将来才不要像他一样笨呢!
将来等我去了东方,一定要狠狠教训那些异教徒,把他们的财富全部据为己有!想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就买什么!
如此恨恨地想着,心目中那些占据自己本该拥有的财富的异教徒形象愈发可恨可憎起来,她幻想中化身的骑士施展出一连串精巧绝妙的剑术,将该死的异教徒们打得节节败退,口里喊着他们崇拜的魔鬼偶像,主之天使赐福于她虔诚信仰降下的火焰附着在她的王者之剑上,她轻轻挥出燃烧的火焰剑,邪恶的异教徒们都惊吓地化为灰烬啦!
……
锵——咔擦!
阿莉埃诺尔宽大的长剑当头劈下,男人不得不举刀抵挡,猛击之下他的一只弯刀被他斩断了!
“还没完!”男人怒吼着,挥出手中的另一把弯刀,而受损的断刀竟然被他当做匕首,也向阿莉埃诺尔的脖颈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