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的弯刀与十字热熔剑的数次交锋后变得滚烫,钢铁的剑身烫得他双手起泡,可他仍然愤怒、且毫不畏惧地与眼前的敌人战斗着。
有先进的武器很了不起吗?有飞机就可以在这片土地上肆意妄为吗!
别想太美,异教徒,滚出我的家!
年轻的战士怒吼着用烫出水泡的手握紧弯刀,再度挥刀,当弯刀的结构到达了临界点时,它再也支撑不住,被热熔剑划奶油般地一分为二。
锵——咔!
弯刀断成了两截,横截面的金属融化地滴淌着,落在炽热的沙漠里。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会和你打到底!
胡大与我同在!
年轻的战士在咆哮,他向敌人一跃而起,冒着被热熔剑一分为二的风险,将已经被热熔剑斩断的弯刀当做燃烧着他怒火的匕首,以疾风之势,将那融化的剑身横截面刺入了神圣王国军官的脖颈中。
神圣王国的军官的头颅被火焰吞没,发出扭曲的哀嚎,火焰从他被刺中的地方蔓延开来,他米黄色的戴满战术挂件的作战服在火焰中燃烧,象征他军官身份的鲜红披肩化为一团灰烬,先进的热熔剑失去魔力供应后掉落在地,只有一个火人在这无垠沙漠中惨叫着死去,和一个幸存者高举滴淌钢水的断刀胜利怒吼。
……
“去死!”男人怒吼着一跃而起,将断刀反握在手向阿莉埃诺尔的脖颈扎刺来!
双手剑力大势沉,出招后不易控制,固然阿莉埃诺尔的当头一斩将对方的弯刀斩断,然而面对这个被斩断武器非但不退,还要将武器的残躯化为匕首继续攻击时,旧力已尽,余力未生的她根本无法用武器抵挡。
决死一击,赌上性命的舍身一击,为这一击他把所有的力量都用在这一刺上。
黄沙漫漫,尘土飞扬,咆哮的沙暴都似乎在为此呼喝呐喊!
生锈粗糙的断刀,在他的手上,好像比这世上最锋锐的神兵利器还要强大,生锈的断刀轻而易举地撕裂了她墨绿色坚韧植物制作而成的肩甲,丝丝血迹染在了断刀的锈痕上。
糟了!
本是施出绝命一击,却只得到这样结果,他心中大骇。
原来面对奇袭而来的战士,沉着的阿莉埃诺尔也做出了自己的回应。
她屈膝微伏,虽然没有完全避开,终究是闪躲过对方朝着要害来的绝命一击,在闪躲的同时,她松开了握剑的右手,此时此刻,舍身一击的异教武士对她而言已经是洞门大开,她攥紧右拳,伏下的膝腱发力,一记升拳直击对方的腰腹!
“噗唔——”
……
“我刚才不是说了么,你曾祖父他是为了信仰才去的东方。”牧师合上经书,竖起手指,对小阿莉埃诺尔重新强调。
“他穿上锁子甲与头盔,带着长剑从香槟走到安纳托利亚,再到圣城,一路上忍痛挨饿还要与异教徒厮杀,完全是被那些奴役同胞的不信者的暴行点燃了心中的信仰之火,遵循着主的指引才去往东方,如果只是为了土地与财富,他出家门走一千步就能找到,何必要到遥远的东方去呢。”
牧师叹了口气,略显疲惫地说道:“那次东征结束后,许多人留下来,就在异教徒的土地上安家立业,他却没有,做完该做的事情后就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回家休息,不久后就因伤蒙主恩召了。他相信主的道义在东方,相信信仰能战胜不义的暴行,相信世间正义犹在,才仗剑而行,绝非所谓的‘吾可取而代之’……倘若他这么做了,他和那些不信不义之人,又有何区别呢?”
小阿莉埃诺尔不悦地噘着嘴:“反正……我觉得曾祖父大人他好蠢哦,去到这么远的东方,却分文不取,要不是因为他,我现在说不定已经能过的跟伯爵家的女儿一样舒服了。”
“也许他真的是个蠢人吧……不过他也并非去一趟东方什么都没拿,喏,那就是当年他在圣城之下捧的一抔土呢,他从圣城捧回了一抔土呢!”牧师指着陶罐摇头笑笑,将墙上的长剑端到小阿莉埃诺尔面前,祝福道,“这把剑——你家祖传的这把剑,你将来长大要用的剑,是你曾祖父当初留下来的,它是一把神圣之剑,守护之剑,他用这把剑驱逐不信的暴徒,拯救受苦难的同胞,我多希望你们家能继承他的遗志,做个有义之人,为主的正道而行剑呀。”
也许当时小小的阿莉埃诺尔还在对曾祖父的愚蠢行径嗤之以鼻吧。
可……不管怎么说,牧师口中那位只为正义与信仰,在主的指引下前往东方,却丝毫不取的愚蠢十字军战士的形象,还是不经意地,像一颗无心弃之的种子,种在了少女懵懂心头的某个小角落,只等待着某一天照耀阳光,重新萌发……
……
锵!
阿莉埃诺尔的长剑猛斩在他仅剩的弯刀上,男人苦苦支撑着,仅剩一只单刀他不但难以发起汹涌的攻势,因为无法互补,就连防御她那凶猛的斩击都难以做到。
黄沙漫漫,硝烟缭绕,战火连天!
沙漠中,年轻的战士伤痕累累,手持残缺的单刀艰难爬行。
锵!
坦克的履带从简陋武装的战士身躯上碾过。
锵!
武装直升机的火箭弹摧毁了最后一个防空平台。
锵!
苏伊士运河的战舰炮火将要塞夷为平地。
锵——!
曾为同胞的叛徒,将军火库的位置出卖给了神圣王国,超音速战机低空投放定点清除钻地弹,将一切的希望化为乌有。
“啊!”终于支撑不住,年轻战士手上的弯刀,被阿莉埃诺尔的长剑挑飞出去,锈迹斑斑、伤痕累累的新月弯刀插在地面上,他终于体力不支,单膝跪地,艰难地喘息,肺部烧灼一般火辣辣的疼,可瞪着阿莉埃诺尔的眼里仍然怒火沸腾。
【……今天,罪大恶极的恐怖组织‘埃及吉哈德’已经停止一切抵抗,在神圣王国领导的战无不胜的欧盟联军的强大攻势下,埃及吉哈德最后一批武装分子已经放下武器投降……】
投降,怎么可以向这些人投降!?我们为什么要在自己的土地自己的家门口上投降?
【在这场战争中许多人失去了宝贵的生命,忠诚于神圣王国的爱国企业家们被邪恶的恐怖分子剥夺了他们在殖民地时期通过勤劳赚取的财富,现在大家正看到他们正从飞机上下来向大家微笑招手,在对埃及苏丹国的战后重建中将会清点出他们原有的合法资产归还给他们……】
你们这些鬣狗!走狗!把我父亲打死在牢里,让我母亲病死在医院外面,你们还有胆子回来!?
一个面相发福,身材肥胖,戴着白头巾和小圆眼镜的白袍胖官僚微笑着讲话:【……我身为新上任的大维齐尔,为新成立的埃及苏丹国献上诚挚的祝愿,同时也为我们对受胡大庇佑的神圣的兄长之国过往造成的诸多不幸表示哀悼,经中说,‘行善者自受其益,作恶者自受其害’,世上并不是所有的信徒都像那些心里蒙了猪油的人一般极端,胡大是劝人向善的,真正的信徒是温和而虔诚的,嘿~喏,就比如像我这样的……】
叛徒!该下火狱杀万刀的叛徒!
啊啊啊啊啊啊!
战士跪在无垠的沙漠中放声怒吼,为之疯狂。
我们还没输,一切都没有结束!
我要把我的枪和刀都好好地保存起来,埋到地下,等下次吉哈德的时候我就把他们都取出来!到时候我一定,一定……
“艾奈阿姆。”年轻的战士愣了一下,满面怒火的扭曲面孔凝固在那里,脖颈生锈般地转过来,看到她的妻子搂着大女儿与小儿子,流着眼泪呼唤她,她的手臂上,眉角上到处都是残留的淤青。
二十多年来,都是她在默默地承受自己狂躁而无能的怒火。
看到丈夫焕发曾经的样子,妻子既是欣喜又是悲恸,擦拭着眼角的泪水:“一切都结束了。”
漫漫黄沙正在退去,变成泥泞的土地与稻田,曾经咆哮怒火杀敌的AK47已经被蛀虫啃空了木头,熔断重铸的弯刀也再次锈蚀、断裂,年轻的战士几曾狂怒,他还是过回了他父母亲们过的混账日子,并浑浑噩噩地老去,变成一个绝望、不信、胆小、怯懦,就算被黄四娘拿棍子抽在脸上也不敢反抗的邋遢老农。
他看着眼前手上锈蚀的断刀,浑浊的眼睛湿润地颤抖了。
“啊啊啊啊!哇哈哈哈——哈哈啊啊啊!”
结束了战斗,阿莉埃诺尔将长剑插在面前,拄剑低头,闭眸默哀,唯有一个老朽的战士死抓着脸颊,跪地抱头痛哭。